和大人

北漂,写手,自闭,读经。
厌华服,尚素食,养猫人。银镯男子。
息交绝游。避世独居。

湘灵

       趁今儿大好的日子,俩山又挨的这么近,咱俩也丢开手,就打这儿各走各的吧。说着眼看两边之前相距遥遥、横无涯际的苍莽山峦就带着云泥雾气漫山漫天暗黛色葱茏氤氲聚拢到一块儿了。心说动静这么大竟然也这般悄无声响,让不禁人生出失望来。这个月的日头和瘴气实在是毒死了,年年如此,往年家,一干人们都兴高采烈吆三喝五的脱光了衣裳成群结队跳到江心洑水,泅的累了就跟水獭似的那么漂漂的睡上一觉,岸上的人见这景象只觉得又死了不少生灵,有爱发善心的念亡人可怜会把自家包的粽子用五彩丝线抛投下来,作为祭奠,他们就顺手扒拉过来先是赏玩,后就吃了,里头的枣和枣核儿并不似此后一般硬如生铁,当年的枣核儿还是软的,软糯香甜,譬如牛轧糖。
        有拿这玩意儿当爱情信物彼此赠与的,就挂在臂膀上,挂在树枝上日复一日的风干了,众人成群仿效,成千动万的粽子挂的成片森林都是,曾经黏住过松鼠的牙齿和飞熊的手掌,曾经压断过十几万年的大树,跟死了的爱情一样,沉重却曾有过尝品不过来,数算不清白的香甜,分不清谁是谁的。
        出行之前,原是为了一个没地儿呆,一个这个聪明好看的人十分讨厌学习念书,他总怀念先人们口传的在古些时候那个无拘无束的时代,大家没有血缘关系,纯粹是凭兴趣爱好自发聚合到一处的一个小小小组,没有尊卑,不穿衣服,不会害羞,不是禽兽。他们爱笑,爱爬树,爱游荡,爱唱歌,爱和谁好就和谁好,有的好东西想私藏就私藏,想分享就分享,不婚不嫁其乐无穷,生了的孩子会当成是天赐的宝贝,大家共有的孩子,他生了他,他却不用喊他爸爸妈妈,他们都是独立的一个人,无从属,无束缚,生是为了给予生命、自由、快乐。
        一干人的拿主意的也不唤作头头,那是我们都瞅着他好,那么美,那么威武,那么让人天生想亲近和爱戴,他替弱小驱赶猛兽,替矜寡孤独说话做主主持公义,风趣幽默,能歌善舞,集中了全世界劳动人民的一切美德和智慧。有了事儿大活儿一起商量着办,不年不月,不死不活,时间一长,岁月里头就浸泡出来腐朽和骇怕来,有人的话你得听,强制灌输的你得学,不然就引来一生一世了销不了的麻烦和苦恼。因此有些自由奔放惯了的人们就很不适应。
        约好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一块儿翻过山去另外一个不学习,有自由,想和谁好就和谁好,早起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爱怎么丧就怎么丧,不用背风雅颂,不用交租打税的那地儿,说是那儿住着湘灵,才不管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所以是湘灵呢,凡人才苦恼那些凡人的事儿,湘灵不苦恼。
        他听说湘灵都蓄长发,长长的跟天帝的闺女似的,他问左右:那天帝的儿子是什么样儿?也留长头发吗?
        人说:估计是吧,我感觉应该跟你似的。你忘了,你以前头发就蛮长的,跟黑瀑布内样儿,闪瞎我们的钛合金眼。而且你从小到大,不管谁都爱跟你挨排着坐,你说为啥?
        为啥?他问。为啥?那人说:当然是为了喜欢你啦,早些时候咱们的头儿还没那么招人烦的时候,他上一任头儿就跟你似的,大家都喜欢他,他人也公道,好多人都爱做他不限一切的万能盆友。就公推他为大家的当家的。那会儿真是开心啊,他带着我们从这峰到那峰,从这河到那河,跨越过平原,横渡过海洋,吃过天下所有的嘉果和上等的蜂蜜。喝过那种让人忘了快乐忘了疲倦忘了欢情的的酒水饮料。就是那次,他万千朋友中的一个因为欢愉过度给快乐死了,按说应该高兴才是,但是他就起了忧伤,从此舍下我们找湘灵去了,说湘灵那里有叫人起死回生的丹药。他还希望能救活那个朋友。一去有年头了,当时你还没出生呢吧。
        他忘记他出生没有,只知道打记事以来,如今的这位就叫人满不自在,前次他本来想买几根五色线和桂花饮料带到南方给朋友喝的,他愣是叫周边的东西一齐飙涨,你就是采下灵芝来也换不到一个你想要的东西。愣是让人的好事儿没成。因此,叫人失落到如今。
        有人劝他:换不到就换不到吧,这事儿要搁在以前,还用你自己跑啊,你就说你朋友是谁,在哪儿吧,当家的早自己给你把真人接过来了,你不是想打发他喝酸梅晶吗,让你俩喝腻味了算,不是想给五色线吗,让你俩挑花了眼算。甚至他自个儿给你把东西送到别说是南方,就是天涯海角也是有过的事儿。
        再说,你脑子也忒实诚了,此地换不到,未必南方换不到,你不是有灵芝吗,你把灵芝给你朋友不好?灵芝可不比酸梅晶和五色线要金贵很多吗,吃了之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他为着这次远行,走遍了四围方圆百里的地儿,挨个儿问他数不清的灵的和肉的朋友们,名义上是去道别,实际上是希望他们能够和他一块儿去湘灵那儿,约好的时间,集合齐了就一起浩浩荡荡的出发,他筹算了一下人数,还提前雇了几十辆马车,可到日子,那些本来信誓旦旦答应的好好儿的人陆陆续续捎信儿来说,很抱歉啊,我不能和你远行,因为我虽然是你的朋友,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朋友,我也想和他们一起去,于是我就走了四周方圆百里的地儿挨个儿问我数不清的灵的和肉的朋友,名义上是道别,实际上是希望他们能够和我一块儿去找湘灵,那样他们肯和我走,我就也可以和你走,如今他们也去问他们灵的肉的朋友,我也依旧没等到信儿,所以希望你等我的信儿,等齐了我们就一起浩浩荡荡的出发.......
        他心下欢喜转而忧虑,觉得要是等这些猴儿崽子问齐全了就算都乐意走,估计得问到海枯石烂的时候,我们要带着整个世界的人去找湘灵了,估计等不到他们挨次问遍,我就老成泥土了,我还找什么湘灵啊。
        叫他唯一欣慰的是,真来了一位算不上是灵的和肉的盆友,这位朋友就是成天跟着他身后,小尾巴似的那个人,这个人有一点强迫症,天儿凉的时候,他有个爱流鼻涕的习惯,那人就巴不得要给他擦掉,手里成天拿着一个棕榈树叶,一会儿撕下来一条儿:过来,别动,我给你擦擦鼻涕。问题是他长的太好看啦,跟天神的儿子似的,这儿想给他擦鼻涕的人多了去了,于是呢他就有点不屑让他给自己擦鼻涕。
        从小到大也没怎么跟他一处玩过,但是他不止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这位的善意和友好。他问:你来干啥?
        那人说:和你一起找湘灵去呀。
        谁让你和我一起去了啊,我自己走就行,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没人让我和你一起去啊,是我自己要和你去,因为我也不爱学习,我也讨厌这里呀。和你去更自由快乐的湘灵那儿过日子。
        他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就走走停停,反正小尾巴一直跟着他,他也烦他,也不是很烦他,起码有个人坚持和支持,最不济能证明,自己这条路上不是一个人的。不是一个人就不会很孤单,到了湘灵那儿,就各过各的吧,再说此前也是各过各的啊。
        一阵风来,远处的两座山岭眼瞅着要合上了,合上的话就是一天过了吧,甚至会从此就这么着再也分不开了,那样的话湘灵会是住在山里是住在山上呢,开始他以为湘灵是爱唱歌的,后来觉得可能爱打扮,再么也可能爱一切。因为他听到湘灵的歌声从山里在夜里传来,看到天空飘落过湘灵打扮剩下的桂花,他建议:我们分开走吧。你走山南,我走山北,要是山能分开,我们就各走各的,要是山分不开,终究绕过去我们会在他们聚合的另一头相会。
        小尾巴是不同意的,又得假装同意,所以之后他一直隐隐约约感觉到身后有人一路尾随,他们是向东去的,东皇太一升起俯视云下的地方。神明的居所,大抵都在一处扎堆儿。他这么想,他看出身后的小尾巴,一直没说破,因感觉到了途中连湘灵也无法驱赶的黑黢黢和孤零零。他扪心自问,讲不出是自己哪辈子积德行善烧高香来着,睡梦中会有湘灵的歌儿传来给他安神,醒来后,有走遍千山万水的最初那批先民们吃过的嘉果和蜂蜜放在他手边儿。
        有一日跋山涉水走累了,他就乘上风的末班车,躺在风的上头,身边的云彩嗖嗖的擦身而过,他说日头好暖呵,你瞧,他跟拿着暖沓沓温吞吞的水团儿贴着我半边脸似的。他四仰八叉横搭在地上,眼睛里也喜极而泣流鼻涕似的湿了一片,怪痒痒的,
        给我擦擦嘿,真就有人给他擦了,莫不是到了湘灵家咯,他睁眼,问的是小尾巴,眼前的却是湘灵,尾随了他一路的湘灵.....
        白水兮幽幽,食梦兮沙洲
        辞故国兮四围咸仇,
        千灵兮东游,植昼兮羞羞
        梦见兮少年白头

 

 

 

        和大 2017年6月9日星期五 12时06分.在团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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