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人

北漂,写手,自闭,读经。
厌华服,尚素食,养猫人。银镯男子。
息交绝游。避世独居。

立人国

“去世砚天5万万里,有立人国,人生而不倒,行如走肉,好容颜,喜欢汇,求不得,厌别离,心意不牢百端善变,二人结成连理,亦有孤独中老者曰鳏曰寡,享寿百年许,倒即亡,亡时徒遗形骸似蝉蜕”。

1.
       天气入了五月,心就枯死起来,懒懒的不爱讲话,不爱想事。立着的梦中,侵晨五点五分,被阿南隔着50里当头一棒给弄醒,且惊且喜的惺忪中透着那不觉大疼的劲儿,就像是梦中又做了一个重叠的梦境,明明知道他在成都地界,依稀快8年了,8年的时光,在人世间可以成就一片树木,毕业一轮儿学生,忘掉心里头赖着不肯走的半个人,再添上6年还可以赶走入侵的敌寇……干好些惊心动魄的事儿,送走又遇着好几拨儿彼此前世有仇有缘的众生。如此说来,这阿南,准没跑是跟我结过善缘的。因此,打了也不觉的疼。走了还想,见了又不想撒手让走。只是人生的事儿,谁能说的准,架不住孩子都要长大,学子也会毕业,毕业了要走向社会,长大了就要过自个儿的日子,讨老婆,生孩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要知道,有些人走了还会回来,有些人走了也就走了。
 

2.
       起先都以为是做了个梦而已,因为那打头的棒子是老早几年前的一枚棒子,如今过去这么久,也不能保证这棒子还在阿南手里头,也可能辗转到谁家去了。总归一件诧异的事儿不搞清楚,搁心里头老不自在,就隔空问他:你今儿早起,打我了?
       因为不很确定,自打不问事后,有些时候彼此没消息了。有个两三分钟,他回信儿说:对吖,看你死了活着。我就觉着丢掉我执以后,这尘世间,毕竟还是有几个人能想起来过问我的。他继续问我:咋没你信儿了?我说:春天的时候做了一件害羞的事儿,就懒得讲话了,索性事也不问了。
       他说那有啥嚒,不至于哈。其实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事儿,他也不问这些,我刚好也不想太细说。
       他问我在哪,我就给了他个位置,他说我也在立人国哈,有空过来给你做饭吃。我说好啊,晌午时候我有俩仨个钟点的空闲,我过去瞧你切。

 
3.
       我是觉得我空着两只手过去总觉的过意不去,他告我近约好的时间他到外头人巨多的那地儿买吃食,完了我们就在那儿会齐。我纳闷儿他好好的成都不呆着,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北边来了。我把这十来年的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当中总有关于他的生活断层衔接不上,因此也不敢太下结论或是做过多不实的臆测。总之,回来了就好。这是今儿的重点,于是我又觉的了如是因如是果的那句话实在大赞,感觉五点那次隔空打,实在是太好了。
       有两条道儿,一条是不见光的,速度极快。一条是见着光的,效果差点。原先我也是想着走黑道儿来着,只是这两条道儿不管走哪一条,必然得先坐一趟见光慢的调度车,把人摆渡到各自的站点去。加上他提前出了门到人巨多,我偏生有事儿耽搁了一刻钟,摆渡车迟迟不见来,我就来什么上了什么,看站点儿刚好末二站就是人巨多。

 
4.
       我天天在的这地界儿,我头一次跨出那么多步,去往更纵更深的前所未曾去过的阿南当下在的那儿,不清楚他这次南来是小住还是大住,不过我心里头是想着他大住,又意识到他应该是小住。不知道他是回来疗伤,还是回来营干。
       风和大日头的热毒绞合在一块儿把整个世界裹的严严实实,满条没走过的路上,新奇的地名,建筑,都在阿南的催问和自己的瞎着急下游移的叫人没心思多看。只顾一秒一分的掐表数站。

5.
       阿南出来早了,我偏不能准时到,我就让他甭等着了,自个儿该回去回去,我自个儿问问也就找到地儿了。他说不碍事,横竖他也要回去,正好一路。
       我说这大日头地下让你白等着真不落忍吖,辛苦了哈。
       他就告我怎么走,怎么走,据说是从我下车的人巨多那儿,下车右拐,往前直走,头一个红灯右拐,直走直走。阿南就在那儿等着。
       我生怕走错了道儿,反复思量他给做的那番向导,依稀觉得是没错儿的,那边儿楼层那叫一个高,马路那叫一个宽,行走车辆少停泊车辆多遮挡了人五分之一的视野,让人顿时萌生其实住这儿虽然远些,但是蛮好的念想。不得不打心里佩服阿南会找房子的天赋。
       又宽又远的路树叶风动,余下五分之四的视野实在搜索不到阿南所在,直到他让放心大胆的往前走,然后远远儿看他在六株树下冲我摆手儿,我才撒开丫子不再多想的奔了过去。

6.
       重逢就是笑,还有打量,见他实在瘦了,按说不应该。而且脸儿上也挂了彩,据他自己讲是他的养的三岁大狗阿呆,热烈奔跑过来把他给怼了一下摔了个大马哈。说这阵儿好些了呢,前阵儿毁容毁的呀。
       七绕八绕到了住地儿,难怪他说不好找,那路子实在是不好找,找着了也进不去。进去了也找不着。
       梯上,他当着一众大小娘们儿问我:你不怕狗吧。
       感觉像是问小孩,叫三十好几快奔四的人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茬儿,似有似无的闷嗯了一声儿算是作答。
       门口摆着闪电蜂家的小哥儿给他送来的砂锅快递,他钟爱的手机膜儿等等。进屋儿见识到了传说中膀大腰圆身形壮硕的阿呆,实力果然不同凡响。阿南说阿呆掉毛,屋儿里头都是毛,但是被若干洁癖的阿南狠狠儿洗了好几锅衣服,擦了好几次地之后焕然一新了。
       印象中阿南十分爱整洁,先前就见他老擦地,不是墩地,真是擦地。
       阿南还爱下厨,我觉得他向人表示友好和善意的唯一方式便是打发你吃顿饭哈,亲自下厨给你做切。烹饪就是他在这人间色香味俱全的一张笑脸。

7.
       我们吃排骨,吃米饭,吃凤梨,我头次觉的凤梨果然比菠萝好吃哈,之前我一直以为菠萝就是凤梨来着。才回来的路上他俩手都拎着东西,我说我替你拎一袋儿来,他说得了,那样会让他失去平衡,反倒更吃力,我也头一次听到这样的道理。
      饭前,我们聊起来近的远的好些事儿,他也说我见老,瘦点儿的话估计法令纹都要光顾了,我则反复追问他咋那么瘦哈。起先只当是他现在蓄胡子了,后来才知道他是来的急,没刮胡刀。
      我们说起尘世间凡人都要经历的事儿,因为关于爱情,我吧是太没有发言权,我事先声明我已经放弃对这方面的探讨了。他则是太有发言权,以至于吃了好些爱情的苦,也尝了好些爱情的蜜,如今也算功德圆满。抛开这个话题,他问我你弟走的是昆仑山那条道儿?我说不大清楚,横竖人世间除了阳关道就是独木桥,人总归不能长了翅膀飞,所以早晚都得选一条适合自己的路。两条路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苦,但是来者不拒,去者不留,因此就有尘世间的好些痴男怨女们反反复复的终其一生都在这两条路上跳过来跳过去。

8.
       阿南钟爱手机膜,7年前一晚,我亲眼目睹且跟他在一个环岛下头绕来绕去的找手机贴膜的匠人,如今阿南都能自己鼓捣这些了,而且号称贴的一粒灰尘都没有。我深知阿南的动手能力和执行能力是比我高好几个量级的,我跟他实在没法比。阿南也比较认同我在执行力上这一短板。我也谦称,如今世事纷繁,人心浮躁,好在我出世以来一直没变坏嘿。讲起坏人来,我们都认可坏人足够有做坏事的资本,好比拿我来说吧,连犯错的资本都没有。不过阿南讲,我这是妄自菲薄,没准儿哪天摇身一变我揍成李义山了。阿南善意宽慰过我后,我笑嘻嘻说,我如今坦然明白,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比爱情。
       因为阿南鼓捣手机贴膜,我则知道了歪fai密钥,可劲儿造网,阿南说炖排骨有点不大理想。我却没吃出来
       饭时,阿呆就跟人似的盯着骨头,我们你一个我一个喂着,专意在给阿呆的骨头上多留些肉。阿南说:现在我不大能睡得着。完了开开电视边吃边看,边看边捧腹。我说现在很少人看电视了,手机上啥都可以看吖,阿南讲他还是喜欢看电视,当时播,不用自己找。我总觉得那样还得等广告。当然阿南不爱看手机电视肯定也不是为图省流量。
 
9.
       生活中的苦楚和际遇,让我们同时就当时相遇的年龄上老了十来岁,我一向觉得他是小我一两岁的,今次才知晓原来是和我同岁,身份证上写晚了他就也懒得解释。
       他一个劲儿的叫我多吃,说:在我这儿要是吃不饱往后不让你来了哈。直强调锅里还有,就是新买的那个砂锅里头,刚开拆的时候阿呆因为好奇跑过去闻了两闻,我则好奇问阿南:这砂锅是黑色儿的,怎么锅盖是红色的?阿南说:人家故意做成这样儿的,要的就是这效果呗。
       饭后谁也不困,他劲儿来了就检点那些过了期的陈年旧药打算往外头扔,完了抱着角落里的玻璃白菜去洗上头灰尘去了。我则站在窗口看外头的树木,远处的风景。我说我虽然成天在这头上班儿,从来没南行过这么远,又一次觉得此地太大了,太大了。好多我未曾去过的地儿,没有看过的风景。
       也说话,也吃糖,也抽烟,原打算跑外头抽来着,因为阿南不抽烟,也受不了烟味儿,之前找阿南就是在阳台窗口抽,阿南说抽吧抽吧,今时不同往日,我早习惯了。你看,我们人是个多么奇怪的存在,不管是经历了什么,阿南也试着接受了之前接受不了的,变成了现在的让人讲不出来是该欢喜还是该缅怀的阿南。

10.
       时间飞快,到了不得不走的那会儿,阿南说刚好就手儿把咱捡选出来的过期药扔到楼下垃圾桶哈,我说没问题。记不得之前顺路扔过没有,但是这熟悉的话语恍若昨日,仿佛他也从来没有离开,好似我昨儿还来找过他那般。其实际,我们隔了好久好几年不曾见过了。阿南给我带了一大把岛国糖,一包茶叶,两盒外国烟卷儿,跟以往任何一次似的。
       为数不多的岁月中,我遇到的阿南,多半是我在他住处蹭吃蹭喝蹭睡觉蹭洗衣机,唯一一次是一个冬天我上工处过年发了大对虾,我乘着夜色到大环岛那儿到他金碧辉煌的新房子里头风尘仆仆的给他送过一次好吃的,末了他还给我带了好几个远路而来的秭归的橘子。11年9月23日,再遇到他他那会儿正不好着,知道我生日还专意带我吃了面,12年他许是去了云南一阵子,13年全年无音讯,14年清明前后柳条绿了的那会儿他回来一次五棵松,再后许久我有了自个儿的微信,联络到了他知系到了成都那边儿,直至今日。

11.
       末了,阿南隔着里外不透光的玻璃送我,出门前我问他:你说人世间团聚别离分分合合,我们又为什么要分开?受了好些的阿南摩挲着胡茬兮兮的下巴,想了想讲:因为我们又不属于彼此,很自然要分开咯,好比两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放学了当然是各回各家啦。你别忒多愁善感啦,今天各回各家,明儿早起在幼儿园又能见着了。我深以为然,出住处门,被外间的大太阳一晒,觉的有点不大对,是头次来道路记的不真切,走错路了,问了几队在荫凉凉下拆装灯箱的工人师傅,小费周折后,我顶着迎面来的热风找着来时经过的地铁口,回住处的那趟线上,立着小憩的梦中,我想到,许是我们早晚都要离开,所以我们今儿才要分开。

 

       和大 2017年5月21日星期日晨1时56分.在金谷

 

        行文末尾原打算我还要写首诗来着,写到这儿起先想起的句子和头绪给忘了,和阿南说记性不成了,阿南也说确实这样。吃了他给的白茶,头次觉得白茶温温的、绵绵的,和红茶不同,红茶也敦厚依稀带着一些经年的味道,像个有了年岁的人,白茶吧,恰似如今,不得不分别的中年众生,如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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